黎譜（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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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譜（七）
崔镠是個護短的性子，黎譜手被打骨折的事情，崔镠明面上確實不問黎譜了，可不代表崔镠暗地裏不會註意這件事。
這不，今天崔镠就逮著了一群小屁孩兒準備著棍子磚頭什麽的躲在黎譜回家的路上。
得虧崔镠這些天跟著黎譜，不然今天要是讓他們堵到黎譜，崔镠都不敢想黎譜會被他們打成什麽樣。
帶頭的那個，叫李濤。崔镠從這小子嘴裏問出一些事，讓崔镠終於明白為什麽黎譜不敢跟李濤還手了：李濤爸爸就是給黎譜爸爸放高利貸的人，黎譜怕惹惱了李濤會給自己爸爸惹麻煩。
黎譜還是太懂事了，連這種事都能憋到這種程度……崔镠沈沈嘆了口氣。
“餵，臭小鬼，你爸叫什麽名字，家住哪兒呢？”崔镠問著被嚇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的李濤，臉上帶著不明所以的笑。
一聽到崔镠問起這些，李濤甚至開始趴在地上求起崔镠來了，求崔镠別讓他爸知道這些事。
崔镠挑挑眉，沒有說話。
（崔）搞半天，這小子居然是背著他爸幹的這些事兒？
（崔）可以啊，有點意思……
“行啊，把你身上的東西都給我看看，我就不找你爸了。”崔镠笑道。
崔镠本來還抱有僥幸心理，想李濤這家夥會不會把自己爸爸的欠條隨身帶著，好隨時拿出來嚇唬一下黎譜——不過這小子倒沒有蠢到這種地步，並沒有把欠條帶在身上。
崔镠沒拿到自己想要的東西，冷哼了一聲就離開了。
……
黎譜這邊，他還以為是自己受了傷讓李濤覺得沒意思了，李濤才沒有來找自己麻煩的。在學校遇到了李濤，李濤也是直接無視了黎譜。
不過黎譜沒有多想什麽，每天的心思還是在自己爸爸和攢錢身上。
日子一天天過去，黎譜和黎鴻揚一起攢錢還債，終於是先把齊明方常趙丹三家的錢還上了，這對父子兩人來說可是天大的好事。
黎譜小升初考試也考完了，家裏一些親戚的錢也還上了，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發展，黎鴻揚每天甚至忙碌之餘還能騰出時間繼續教黎譜彈吉他，父子兩個人每天都很有盼頭。
……
一天夜裏下著暴雨，黎鴻揚在外面工作卻還遲遲沒有下班回家。
黎譜彈吉他都彈得心煩意亂，也擔心黎鴻揚是沒有帶傘所以才一直沒有回家，所以黎譜就多拿了把傘，打著傘出門準備去黎鴻揚工作的地方找黎鴻揚了。
大雨滂沱，狂風吹得雨水橫飛，就算打著傘，黎譜下半身也被雨打濕了許多，特別是鞋子和褲腿，基本上是濕透了。
黎譜越走越急，後來甚至直接用跑的了。手裏還緊緊抱著給黎鴻揚備的傘，黎譜只想快點到黎鴻揚上班的地方去，快點見到他的爸爸。
馬路上時不時還有飛馳的車，從馬路邊駛過總會濺起不小的水花打在人行道上。
“唉，這麽大的雨，怎麽回去啊……”
黎譜聽見身邊正在關店門的店主嘴裏小聲抱怨著，立馬加快了腳上的速度。
街上早就沒幾家店還開著了，黎譜心底油然而生的不安感在四處響起的卷簾門的響動聲中愈演愈烈。
“哎？黎譜？”
突然有人喊了一聲黎譜，黎譜停下來回過頭來望那人。
“這麽晚了跑這麽急，是要去哪兒啊？”這人就只是一個黎鴻揚的朋友而已。
“沒事，叔——我就是去爸爸上班的地方看看，我爸還沒回家。”黎譜回答道。
“這麽晚還沒回去嗎？他上班那兒應該早就關門了呀。”黎鴻揚的這個朋友似乎在自言自語。
“叔，沒事的話我就先走了啊。”黎譜匆匆道別，又在大雨裏跑起來了。
“哎，這大晚上的下這麽大的雨，你註意安全啊！”
身後的叮囑聲很快被黎譜甩在身後沒入了傾盆大雨之中。
……
“爸爸！——”
“爸！！！——”
一座小工廠，黎譜抓著緊鎖的鐵門邊晃邊使勁喊著黎鴻揚。
從門口望進去，工廠裏似乎已經沒人了，黑漆漆一片。黎譜喊了很久都沒有人答應。
雨越下越大，天上悶雷滾滾，一響起來就沒停過，時不時還冷不丁劈個炸雷嚇得黎譜渾身一哆嗦。
黎譜急得要死，見工廠沒人，就又想著沿回家的路找找黎鴻揚。
路上已經沒有店鋪還亮著燈了，黎譜的心猛烈地跳動著，每一根神經都繃得緊緊的。
黎譜一個人抱著傘走，走了不知道多久，他看見了馬路上有一個人呆在雨幕之中呆滯地佇立著。
“——！”黎譜馬上撒腿跑了過去。
“爸爸！！！——”
黎譜看見黎鴻揚的那一瞬間，懸著的心就落定了，頓時松了一大口氣。
可跑到黎鴻揚面前，看見黎鴻揚的時候，黎譜又開始心悸了。
“爸……爸……？”
黎鴻揚又喝酒了，提著一瓶沒喝完的酒，就呆呆站在馬路上，雙目失神，一句話都不說。
黎譜強笑了一聲，一只手舉起傘來給黎鴻揚擋雨，另一只手則伸過去握住了黎鴻揚的手：“爸爸，別淋雨了，這麽晚了，跟我回家吧。”
黎譜拉不動黎鴻揚。
黎鴻揚的眼珠子轉了一下，死死盯著黎譜。
“爸爸……跟我回家，再淋雨的話會生病的……”黎譜的眼眶紅了，用帶著哭腔的聲音和黎鴻揚說話。
“對不起啊黎譜……”黎鴻揚突然開口說話了。
“……？”黎譜擡眸去和黎鴻揚那雙死人般的眼眸對視。
“爸爸我啊……又丟了工作工作掙不到錢了呢……”黎鴻揚的眼珠子又轉動了一下，視線從黎譜身上移開了。
“不、不——爸爸，什麽事都可以等回家了再說，我會一直陪著爸爸，爸爸你跟我回家吧，不要再站在這裏了……”黎譜哭著拼命搖頭說道。
黎鴻揚一點反應都沒有。
“我們不是已經還了很多人的錢了嗎？爸爸，你不是告訴我說一切一定都會好起來的嗎？爸爸跟我回家吧，求求爸爸不要再站在這裏了，這裏是馬路上，很危險——”
黎譜話都還沒有說完，就被黎鴻揚一把推開了。黎譜一個趔趄，差點摔在地上。
“還不起了。”黎鴻揚自暴自棄地笑了起來。
黎譜的手收緊了幾分，死死攥著傘把的手開始直發抖。
“不準爸爸說這種話！明明是爸爸你自己說的會好好照顧好自己！明明是爸爸你自己說的會跟我一起努力攢錢慢慢還債！不準爸爸騙人！！！”黎譜哭著吼了黎鴻揚。
“那麽多錢你他媽掰手指數零頭都數不清楚——你說還就還得上嗎！！！現在誰還敢要老子去上班啊！！！他們鬧都敢鬧到我上班的地方來了！！！”黎鴻揚反吼回去了。
“憑什麽爸爸就要這樣放棄自己——爸爸還不起的錢不想還了我可以再繼續替爸爸還，但是爸爸不可以現在這樣自暴自棄！！！”黎譜丟了傘沖上去就使勁去拉黎鴻揚。
至少要先把黎鴻揚從馬路上拉走，黎譜是這麽想的。
“你替我還！你替我還！！！——說得簡單！沒有人願意還那麽多冤債！！！”
父子兩個人就這樣在馬路上吵了起來，雷聲還在頭頂響著，卻蓋不住父子兩人的爭吵聲。
“跟我走啊！！！——”
黎譜崩潰地吼著，黎鴻揚卻說什麽也不走。
……
蓋過這雷聲、爭吵聲的，是一聲拖長的尖銳剎車聲。
猝不及防。
……
遠光燈在眼前一晃而過，視野頓時一黑便失了焦，黎譜只看見眼前這個人猛地伸出手推了自己一把，可卻沒有看清他的臉上的神色。
伴隨著面前“咚”的短暫一聲悶響，黎譜被重重摔了一邊，還被地上撲來的水花淋濕了一身。
……
黎譜有些發懵，一聲炸雷突然劈響，把黎譜嚇得一哆嗦，猛然間清醒了過來。
“爸！！！——”
黎譜在清醒的瞬間慌了神，來不起從地上站起來，連滾帶爬地跑到了被撞飛的黎鴻揚身邊。
慢慢地，暗紅色在馬路上流動的水中暈開。
“爸！！！”黎譜哭著喊黎鴻揚。
“爸！！！”
“醒醒！！！”
“醒醒啊爸！！！”
黎譜伸手去擡起黎鴻揚的後腦勺，另一只手撫著黎鴻揚在馬路上擦傷了的臉，他輕晃著黎鴻揚崩潰地吼著讓黎鴻揚快醒醒。
……
大雨還在傾盆般地下著，淚水和從頭頂淋下的雨水混在一起，把黎譜的理智淋得稀碎。
撞了人的車剛在路邊停穩，就急急忙忙轉了車頭，掉頭就跑。
“等等……等等——回來！！！”
雨太大，黎譜連車牌號都沒辦法看清楚。
……
（黎）還有誰啊……
（黎）哪裏還有人啊！！！
“有人嗎！——有人嗎！！！”
（黎）來個人救救我爸爸啊！！！
（黎）快來人啊！！！
黎譜在雨裏扯著嗓子大吼著求人來，求人救救他爸爸。
但回應他的只有雨打在地面上的嘩嘩聲和悶悶的雷聲。
黎譜輕輕放下黎鴻揚的頭，望著黎鴻揚蒼白的臉強笑道：“爸爸你等等，我馬上去給你喊人，你再等等我——不會有事的，你一定不會有事的——”黎譜慌亂中站起身，跌跌撞撞地跑到了馬路對面，開始瘋狂地拍打這些店鋪的卷簾門。
（黎）動靜夠大，一定會有人來的……
（黎）不會有事的。
（黎）一定不會有事的！！！
（黎）我爸爸怎麽可能會出事呢！！！
黎譜拼了命地喊人，拼了命地捶打這些卷簾門，拼了命地壓抑自己的恐懼和絕望保持冷靜……
只求能有人路過——
幫他給爸爸叫一輛救護車，救救他爸爸。
……
終於有一輛貨車路過，突然被路邊黎譜攔下，嚇得差點踩錯了剎車。
也差點撞到了黎譜。
司機開窗正要破口大罵，卻讓黎譜先開口打斷了話。
……
救護車的鳴笛聲，警車的警笛聲……被大雨和雷鳴擊潰。
太晚了！
太晚了。
太——
晚了……
黎譜跪在黎鴻揚身邊，靜靜地看著黎鴻揚那張沒了血色的臉。
什麽狗屁救護車，什麽狗屁警車，黎譜都不在意了。
黎譜覺得自己跪在這裏，也被這大雨給淋死了。
他呆呆地看著眼前這一切，太不真實了。
黎鴻揚被擡起的一瞬間，黎譜突然回過神來了，他的目光在黎鴻揚身上游移了片刻，飄到了馬路邊的酒瓶上。
可能……可能其實是黎譜被黎鴻揚發酒瘋打死了，所以現在自己在瀕死之際做了個夢撒氣吧。
（黎）太不懂事了啊……黎譜。
（黎）怎麽能這樣怪自己爸爸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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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镠是個護短的性子，黎譜手被打骨折的事情，崔镠明面上確實不問黎譜了，可不代表崔镠暗地裏不會註意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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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虧崔镠這些天跟著黎譜，不然今天要是讓他們堵到黎譜，崔镠都不敢想黎譜會被他們打成什麽樣。
帶頭的那個，叫李濤。崔镠從這小子嘴裏問出一些事，讓崔镠終於明白為什麽黎譜不敢跟李濤還手了：李濤爸爸就是給黎譜爸爸放高利貸的人，黎譜怕惹惱了李濤會給自己爸爸惹麻煩。
黎譜還是太懂事了，連這種事都能憋到這種程度……崔镠沈沈嘆了口氣。
“餵，臭小鬼，你爸叫什麽名字，家住哪兒呢？”崔镠問著被嚇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的李濤，臉上帶著不明所以的笑。
一聽到崔镠問起這些，李濤甚至開始趴在地上求起崔镠來了，求崔镠別讓他爸知道這些事。
崔镠挑挑眉，沒有說話。
（崔）搞半天，這小子居然是背著他爸幹的這些事兒？
（崔）可以啊，有點意思……
“行啊，把你身上的東西都給我看看，我就不找你爸了。”崔镠笑道。
崔镠本來還抱有僥幸心理，想李濤這家夥會不會把自己爸爸的欠條隨身帶著，好隨時拿出來嚇唬一下黎譜——不過這小子倒沒有蠢到這種地步，並沒有把欠條帶在身上。
崔镠沒拿到自己想要的東西，冷哼了一聲就離開了。
……
黎譜這邊，他還以為是自己受了傷讓李濤覺得沒意思了，李濤才沒有來找自己麻煩的。在學校遇到了李濤，李濤也是直接無視了黎譜。
不過黎譜沒有多想什麽，每天的心思還是在自己爸爸和攢錢身上。
日子一天天過去，黎譜和黎鴻揚一起攢錢還債，終於是先把齊明方常趙丹三家的錢還上了，這對父子兩人來說可是天大的好事。
黎譜小升初考試也考完了，家裏一些親戚的錢也還上了，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發展，黎鴻揚每天甚至忙碌之餘還能騰出時間繼續教黎譜彈吉他，父子兩個人每天都很有盼頭。
……
一天夜裏下著暴雨，黎鴻揚在外面工作卻還遲遲沒有下班回家。
黎譜彈吉他都彈得心煩意亂，也擔心黎鴻揚是沒有帶傘所以才一直沒有回家，所以黎譜就多拿了把傘，打著傘出門準備去黎鴻揚工作的地方找黎鴻揚了。
大雨滂沱，狂風吹得雨水橫飛，就算打著傘，黎譜下半身也被雨打濕了許多，特別是鞋子和褲腿，基本上是濕透了。
黎譜越走越急，後來甚至直接用跑的了。手裏還緊緊抱著給黎鴻揚備的傘，黎譜只想快點到黎鴻揚上班的地方去，快點見到他的爸爸。
馬路上時不時還有飛馳的車，從馬路邊駛過總會濺起不小的水花打在人行道上。
“唉，這麽大的雨，怎麽回去啊……”
黎譜聽見身邊正在關店門的店主嘴裏小聲抱怨著，立馬加快了腳上的速度。
街上早就沒幾家店還開著了，黎譜心底油然而生的不安感在四處響起的卷簾門的響動聲中愈演愈烈。
“哎？黎譜？”
突然有人喊了一聲黎譜，黎譜停下來回過頭來望那人。
“這麽晚了跑這麽急，是要去哪兒啊？”這人就只是一個黎鴻揚的朋友而已。
“沒事，叔——我就是去爸爸上班的地方看看，我爸還沒回家。”黎譜回答道。
“這麽晚還沒回去嗎？他上班那兒應該早就關門了呀。”黎鴻揚的這個朋友似乎在自言自語。
“叔，沒事的話我就先走了啊。”黎譜匆匆道別，又在大雨裏跑起來了。
“哎，這大晚上的下這麽大的雨，你註意安全啊！”
身後的叮囑聲很快被黎譜甩在身後沒入了傾盆大雨之中。
……
“爸爸！——”
“爸！！！——”
一座小工廠，黎譜抓著緊鎖的鐵門邊晃邊使勁喊著黎鴻揚。
從門口望進去，工廠裏似乎已經沒人了，黑漆漆一片。黎譜喊了很久都沒有人答應。
雨越下越大，天上悶雷滾滾，一響起來就沒停過，時不時還冷不丁劈個炸雷嚇得黎譜渾身一哆嗦。
黎譜急得要死，見工廠沒人，就又想著沿回家的路找找黎鴻揚。
路上已經沒有店鋪還亮著燈了，黎譜的心猛烈地跳動著，每一根神經都繃得緊緊的。
黎譜一個人抱著傘走，走了不知道多久，他看見了馬路上有一個人呆在雨幕之中呆滯地佇立著。
“——！”黎譜馬上撒腿跑了過去。
“爸爸！！！——”
黎譜看見黎鴻揚的那一瞬間，懸著的心就落定了，頓時松了一大口氣。
可跑到黎鴻揚面前，看見黎鴻揚的時候，黎譜又開始心悸了。
“爸……爸……？”
黎鴻揚又喝酒了，提著一瓶沒喝完的酒，就呆呆站在馬路上，雙目失神，一句話都不說。
黎譜強笑了一聲，一只手舉起傘來給黎鴻揚擋雨，另一只手則伸過去握住了黎鴻揚的手：“爸爸，別淋雨了，這麽晚了，跟我回家吧。”
黎譜拉不動黎鴻揚。
黎鴻揚的眼珠子轉了一下，死死盯著黎譜。
“爸爸……跟我回家，再淋雨的話會生病的……”黎譜的眼眶紅了，用帶著哭腔的聲音和黎鴻揚說話。
“對不起啊黎譜……”黎鴻揚突然開口說話了。
“……？”黎譜擡眸去和黎鴻揚那雙死人般的眼眸對視。
“爸爸我啊……又丟了工作工作掙不到錢了呢……”黎鴻揚的眼珠子又轉動了一下，視線從黎譜身上移開了。
“不、不——爸爸，什麽事都可以等回家了再說，我會一直陪著爸爸，爸爸你跟我回家吧，不要再站在這裏了……”黎譜哭著拼命搖頭說道。
黎鴻揚一點反應都沒有。
“我們不是已經還了很多人的錢了嗎？爸爸，你不是告訴我說一切一定都會好起來的嗎？爸爸跟我回家吧，求求爸爸不要再站在這裏了，這裏是馬路上，很危險——”
黎譜話都還沒有說完，就被黎鴻揚一把推開了。黎譜一個趔趄，差點摔在地上。
“還不起了。”黎鴻揚自暴自棄地笑了起來。
黎譜的手收緊了幾分，死死攥著傘把的手開始直發抖。
“不準爸爸說這種話！明明是爸爸你自己說的會好好照顧好自己！明明是爸爸你自己說的會跟我一起努力攢錢慢慢還債！不準爸爸騙人！！！”黎譜哭著吼了黎鴻揚。
“那麽多錢你他媽掰手指數零頭都數不清楚——你說還就還得上嗎！！！現在誰還敢要老子去上班啊！！！他們鬧都敢鬧到我上班的地方來了！！！”黎鴻揚反吼回去了。
“憑什麽爸爸就要這樣放棄自己——爸爸還不起的錢不想還了我可以再繼續替爸爸還，但是爸爸不可以現在這樣自暴自棄！！！”黎譜丟了傘沖上去就使勁去拉黎鴻揚。
至少要先把黎鴻揚從馬路上拉走，黎譜是這麽想的。
“你替我還！你替我還！！！——說得簡單！沒有人願意還那麽多冤債！！！”
父子兩個人就這樣在馬路上吵了起來，雷聲還在頭頂響著，卻蓋不住父子兩人的爭吵聲。
“跟我走啊！！！——”
黎譜崩潰地吼著，黎鴻揚卻說什麽也不走。
……
蓋過這雷聲、爭吵聲的，是一聲拖長的尖銳剎車聲。
猝不及防。
……
遠光燈在眼前一晃而過，視野頓時一黑便失了焦，黎譜只看見眼前這個人猛地伸出手推了自己一把，可卻沒有看清他的臉上的神色。
伴隨著面前“咚”的短暫一聲悶響，黎譜被重重摔了一邊，還被地上撲來的水花淋濕了一身。
……
黎譜有些發懵，一聲炸雷突然劈響，把黎譜嚇得一哆嗦，猛然間清醒了過來。
“爸！！！——”
黎譜在清醒的瞬間慌了神，來不起從地上站起來，連滾帶爬地跑到了被撞飛的黎鴻揚身邊。
慢慢地，暗紅色在馬路上流動的水中暈開。
“爸！！！”黎譜哭著喊黎鴻揚。
“爸！！！”
“醒醒！！！”
“醒醒啊爸！！！”
黎譜伸手去擡起黎鴻揚的後腦勺，另一只手撫著黎鴻揚在馬路上擦傷了的臉，他輕晃著黎鴻揚崩潰地吼著讓黎鴻揚快醒醒。
……
大雨還在傾盆般地下著，淚水和從頭頂淋下的雨水混在一起，把黎譜的理智淋得稀碎。
撞了人的車剛在路邊停穩，就急急忙忙轉了車頭，掉頭就跑。
“等等……等等——回來！！！”
雨太大，黎譜連車牌號都沒辦法看清楚。
……
（黎）還有誰啊……
（黎）哪裏還有人啊！！！
“有人嗎！——有人嗎！！！”
（黎）來個人救救我爸爸啊！！！
（黎）快來人啊！！！
黎譜在雨裏扯著嗓子大吼著求人來，求人救救他爸爸。
但回應他的只有雨打在地面上的嘩嘩聲和悶悶的雷聲。
黎譜輕輕放下黎鴻揚的頭，望著黎鴻揚蒼白的臉強笑道：“爸爸你等等，我馬上去給你喊人，你再等等我——不會有事的，你一定不會有事的——”黎譜慌亂中站起身，跌跌撞撞地跑到了馬路對面，開始瘋狂地拍打這些店鋪的卷簾門。
（黎）動靜夠大，一定會有人來的……
（黎）不會有事的。
（黎）一定不會有事的！！！
（黎）我爸爸怎麽可能會出事呢！！！
黎譜拼了命地喊人，拼了命地捶打這些卷簾門，拼了命地壓抑自己的恐懼和絕望保持冷靜……
只求能有人路過——
幫他給爸爸叫一輛救護車，救救他爸爸。
……
終於有一輛貨車路過，突然被路邊黎譜攔下，嚇得差點踩錯了剎車。
也差點撞到了黎譜。
司機開窗正要破口大罵，卻讓黎譜先開口打斷了話。
……
救護車的鳴笛聲，警車的警笛聲……被大雨和雷鳴擊潰。
太晚了！
太晚了。
太——
晚了……
黎譜跪在黎鴻揚身邊，靜靜地看著黎鴻揚那張沒了血色的臉。
什麽狗屁救護車，什麽狗屁警車，黎譜都不在意了。
黎譜覺得自己跪在這裏，也被這大雨給淋死了。
他呆呆地看著眼前這一切，太不真實了。
黎鴻揚被擡起的一瞬間，黎譜突然回過神來了，他的目光在黎鴻揚身上游移了片刻，飄到了馬路邊的酒瓶上。
可能……可能其實是黎譜被黎鴻揚發酒瘋打死了，所以現在自己在瀕死之際做了個夢撒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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